168体育平台登录·俄罗斯大选2024·特写|堡垒、新领土和“变得更像
今年38岁的莫斯科人尼基塔曾是一名跨国金融公司的资深白领。俄乌冲突爆发后,他成了同龄和同圈子人群中的“逆行者”。
2022年开春,尼基塔看到周围工作环境的动荡。很多年轻的同事们想要另谋出路:他们有的尝试跳槽去俄罗斯本土公司;有的继续留下;还有的试图出国,即使不能一步到位去西欧,也可以先辗转到黑山、土耳其等国家,之后再制定新的计划。
但这几条路对尼基塔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莫斯科CBD的钢筋水泥丛林已使他心生厌倦。早在战前,他就心心念念到乡下去长住,2022年燃起的战火使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看到大家各自筹划前路,他没有多想,出发前连家人都没告知。
“那时每天都被媒体和‘电报’频道里的信息轰炸,后来部分动员的消息也搞得人心惶惶。我想着去乡下还能图个清净,于是没和任何人商量,辞了职抓起行囊就走了。”尼基塔告诉澎湃新闻()。
选择来到莫斯科东南部坦波夫州的A村后,尼基塔成了一名“乡村教师”,薪水已不只是“腰斩”,而是变为原先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这令他的老父亲着实有些恼火。每次回到莫斯科,都要受到父亲的好一顿数落。
小村子只有六七条道路,居民满打满算不过600多人。按照一些学者的说法,这类村庄的居民构成了总统普京的选票基本盘。在尼基塔所在的A村,情况正是如此。不需要专业民调,也不用社会学家来做田野调查,只要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随便问两个上了年纪的居民,就能得到这个结论。
当地时间2024年3月3日,俄罗斯克麦罗沃州,一名选举官员走在塔什塔戈尔区的卡尔巴利克村。本文图片均为视觉中国 图
在2024年15-17日举行的俄罗斯大选中,据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网站当地时间3月18日发布的最新信息,全部选票均已计票完成,初步数据显示,现任总统普京获得76277708张选票,得票率为87.28%。
2018年的上一次总统大选时,2014年所谓的“克里米亚效应”早已经消失,大选没有在村子里引起什么波澜。但今年情况完全不同了。除了号召大家去投票的大选海报,更加随处可见的是与“特别军事行动”相关的元素:圣乔治丝带(俄罗斯为纪念卫国战争胜利而创造的一种丝带)、征兵广告、俄罗斯和苏联旗帜等等。
乌克兰社会学家沃洛迪米尔·伊申格此前告诉澎湃新闻,俄乌冲突爆发后,不少西方学者和媒体聚焦乌克兰一方的民众动员。出于鼓舞乌方士气的需要,自下而上的民众组织支援前线的活动被重点关注。这些民间热情并非为乌方独享。实际上,有社会学调查显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以外的一些俄农村地区具有类似强度的战时爱国情绪。
由于A村的学校缺乏教师,尼基塔要承担的远不止英语课的教学任务。他来自首都,见多识广,还曾经多次出国旅行,于是校长让他同时给孩子们上地理和历史课。
“一开始我想,不就是初中的文科基础课嘛,有什么难教的,还能多赚点工资。所以我一口答应下来。但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尼基塔说。
尼基塔口中的“难”并不是说初中教材内容有何艰深之处,而是教师难以把握授课时的叙事方向。随着与西方关系的紧张,俄罗斯基础教育阶段中的历史教学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尼基塔自觉是个对自己祖国历史怀着自豪之情的人。像大多数莫斯科人一样,他的祖父辈曾在苏联旗帜下浴血奋战,留下很多家族传奇。大家庭的成员身上则体现出那个庞大的多民族联盟留下的世界主义印记: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鞑靼人、犹太人……都曾走入过这个家庭,这在那个年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尼基塔对俄罗斯作为多民族国家的一面比较习惯,加之他又有很多国际旅行经验,所以很少去主动谈论和夸耀俄罗斯民族自身的伟大和光荣。
当地时间2024年2月21日,顿涅茨克地区,俄军索马里独立突击营的军人在俄罗斯特种军事行动区接受训练。
按照如今历史课本的描述,从15世纪以来,俄罗斯民族作为基辅罗斯的正统继承者,先后打败了蒙古帝国,吞并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向西伯利亚方向扩张,近代又打败拿破仑和希特勒,作为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超级大国,与美国并肩。苏联解体仅是插曲,普京总统正带领俄罗斯重新崛起为新的超级大国。
但在一次外校教师旁听的公开课中,尼基塔不小心犯了个“小错”。讲授早期基辅罗斯历史的时候,他没有按照新版历史教材的说法,淡化来自北欧的维京人对基辅罗斯,乃至之后沙俄历史的影响,而是不经意引用了乌克兰历史和考古学家的说法,用一些乌克兰境内的考古发现佐证维京人对基辅建城的作用。不仅如此,他还提到了波兰-立陶宛文化和基辅罗斯之间的一些联系。
“有两个外校老师提出了反对意见,还跟校长说了这件事。还好校长比较包容,提了一嘴就过去了。”尼基塔苦笑着说。
微妙的变化不只发生在历史课上。在尼基塔的主课英语课上,他注意到一些学生的态度变得不那么认真了。经过几次谈话和询问,他发现,原来问题出在学生家长或祖父母的身上:有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开始认为英语是“敌人的语言”,这种观点在家庭谈话中影响了孩子,让他们对英语课也心生反感。
与迟迟不能习惯进入战争的都市中产不同,A村的村民们似乎很快就适应了俄乌冲突下的“新常态”。已经在那里居住了近两年的尼基塔回忆,刚开始村里确实出现了一阵恐慌,但这很快过去,因为大家都相信俄军能够迅速完成克里姆林宫宣布的“特别军事行动”。然而随着形势胶着,“闪击战”告吹,俄军不得不从基辅郊外撤走,人心又开始浮动起来。
“真正看到周围人感到担忧还是2022年的9月左右。”尼基塔提到了俄军在哈尔科夫前线受挫,内开始部分动员的时间点,“因为即便是车臣战争时也没有这种规模的动员”。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这是一个对战争记忆并不陌生的村庄,从卫国战争,到阿富汗,再到车臣,村中几代人都有参与。更何况,俄罗斯政府还让战争经济加速运转,使得很多普通人卷入其中,成为利益相关者。
首先是参军人数变多。有至少三个尼基塔的学生家中有人报名参军,另一名学生的哥哥此前已经是俄军的合同兵,作战经验丰富,他在2023年阻击乌军时因摧毁了一辆西式步兵战车而得到额外奖励。
“这让阿列克谢(学生的名字)感到非常自豪。他甚至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开始对军事装备特别感兴趣,今年还想报名参加军事夏令营。”尼基塔说。
据俄罗斯媒体分析报道,2023年,防工业和其他与军队需求相关行业的生产同比增长了35%,涉及军事基建和重建的建筑业增长率也达到15%。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经济扩张自然将乡村地区牵入。从2022年底开始,A村里不断有人离开家,成为军工生产的工人,或者到新占领的地区加入建筑施工队。
但所谓战争让俄罗斯“经济过热”似乎更多是一种困境中的戏谑,一种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在俄主要城市,西方施加的制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外国品牌纷纷离去,公司和个人的跨国金融交易都受到严重影响。在普通人中间,尼基塔原先的同事们就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人群之一。
2022年以来的西方制裁主要是对准俄罗斯中产或更富有的人,意在分化俄精英层和殷实中产阶级的凝聚力。比如,中高收入阶层不能去欧美旅游的制裁。赴欧美的留学生被遣返、中断学业的现象普遍发生。原来有志于赴西方留学的俄罗斯年轻人今年以来已失去了申请的资格。
“现在那些莫斯科的有钱人不能动不动带家人孩子往国外跑了吧!”“是啊,俄罗斯有什么不好的,非要跑到敌人那里去?”“去巴黎、伦敦度假购物难道不算资敌吗?”这些是街头巷尾常常可以听到的议论。
尼基塔发现不能用自己此前所在圈子的遭遇来试图取得新邻居的理解。而且时间长了,他也认为,抛开这些评论中夹杂的沙文主义和民族主义的东西,邻居们的观点并非全然无稽。
“其实不得不承认,所谓的都市精英们在战前是很格格不入的。他们,不,是我们,”尼基塔发出有些羞涩的笑声,仓促改变了主语,“总是购买西方品牌,去西方度假,使用西方网站,和西方人打交道,仿佛忘记了俄罗斯还有乡村的存在。但现在,似乎大家又被拉到了一块儿,使用同样品牌的产品,看同样的电视节目,在同一片土地上忙碌和休息。也就是说,在村民们眼中,战争让俄罗斯终于变得更像俄罗斯了。”
一场战争带来如此令人始料未及的作用,未免有些荒诞和讽刺,交战双方的战略分析者们或许都会对此感到意外。然而,在广袤的俄罗斯国土上,A村的情况远非意料之外的偶然,相反,它仅是千千万万个地处俄罗斯腹地的小村镇的缩影。在俄罗斯独立导演为德国电视台摄制的一档纪录片中,另一个名叫叶利尼亚的小镇同样展示出当代“深层俄罗斯社会”的一些风貌。
在那里,苏联卫国战争遗产占据了镇子里的公共生活,几乎所有的节日、仪式和集会都围绕着那场战争。80多年前,为了给关乎苏联存亡的莫斯科保卫战赢得准备时间,红军部队在绝对劣势下坚守叶利尼亚多日,为此付出极大伤亡。激战过后,红军终于拖慢了纳粹德队前进的脚步,在一排排倒下的红军士兵身后,拱卫莫斯科的防线得以构筑起来。
不过,80多年前的事情毕竟太过遥远,直接当事多已经离世。多年以来,小镇逐渐走向衰朽破败,年轻人不断流失,苏联时期的基础设施早已严重老化。对于仍然留在那里的居民而言,时间仿佛冻结了。
但俄乌冲突打破了这个状态。2022年2月24日以后,不断有俄罗斯媒体踏入这座原本安静的小镇。他们的报道目的很明确:聚焦小镇的光荣历史,用苏联红军的牺牲来唤起俄罗斯公众的爱国主义热情。于是小镇的人气又开始聚集,一些人还专程旅行过来参观战争遗迹。
也就是说,在乌克兰燃烧的战火仿佛让沉寂数十年的叶利尼亚镇复活了,居民们感到外界,甚至全国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到了叶利尼亚。
“他们说从军不是女人的事,但没有什么工作天生就是男人的事。我们能挖战壕,我们能治伤患,是我们带来了战斗力!”
十六岁的叶利尼亚女孩玛莎身着迷彩服,唱着这首献给卫国战争苏联女兵的《穿军装的女人》,在小镇的胜利日演出上收获了阵阵掌声。她是小镇中学里无可置疑的好学生,上课总是坐在第一排,每每老师提问,她都抢着举手回答问题。而她最擅长的,是在历史课上复述伟大卫国战争的历程,那些重大战役的时间、地点、经过她都烂熟于心。
带着父母、老师和镇民的寄托,玛莎一直在辛苦排练,希望在城里的青少年歌曲大赛中拿得名次,并给莫斯科来的权威评委们留下良好印象。然而,在一众流行音乐节目的竞争之下,首次参加大赛的玛莎有些紧张,最后没能取得预想的好成绩。和那些唱着西方歌曲,穿着时髦的同龄女孩在一起,身着军装、别着圣乔治丝带的玛莎在登台前还不忘在胸口划十字祷告,她的气质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是一种孤岛感。玛莎,叶利尼亚镇,或者说整个俄罗斯,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堡垒,独自面对全新的外部环境。从叶利尼亚的居民视角来看,过去俄罗斯遭受了太多的不公,从苏联解体到2010年代,尊严在西方面前掉落一地。如今生活困顿,前途黯淡也就罢了,现在似乎他们一直引以为豪的伟大历史也受到了威胁。
“苏联人民——我们的祖父母们——为了卫国战争胜利奋战了四年,千万条生命被吞噬。他们不仅解放了自己的土地,还解放了整个东欧。但现在,正是那些被解放的欧洲人的后代们,竟然不敢承认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曾经饱含感激亲吻了红军士兵的面颊和T-34坦克的履带。他们应该为健忘症感到羞耻!”在一场统一俄罗斯党的集会上,叶利尼亚镇的镇长背靠红军战士雕像和刻有“永志不忘”字样的纪念碑,面对一排排手持祖父辈照片的“不朽军团”人群,发出了对欧洲的愤怒指责。
“西方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们,也永远不会这么做。”2022年开战之后,在数百公里之外的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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